美国高年级学生写作中的关联词语问题
胡明亮
摘要：
文章试图以美国大学汉语班三、四年级学生的作文为例，分
析学生使用关联词语时较常犯的一些错误，并进一步探讨关联词
语在高年级作文教学中的重要性。
高年级作文中关联词语使用错误的情况主要有：１、颠倒关
联词语的顺序（如“鸣凤的爱情不会成功，因为在高家她的社会
地位很低”）；２、随便省略关联词语（如“虽然那是鸣凤的理
想，她知道只是一个梦”）；３、放错分句中的主语（如“由于
鸣凤了解她的情况，她羡慕高家的小姐们的命运”）；４、用错
分句中的代词（如“虽然她很喜欢三少爷，鸣凤对三少爷的爱情
不会成功”）。
发生以上错误的原因很多，主要有：１、学生母语（即英语）
的影响；２、阅读教材的影响；３、语法书的影响；４、教师重
视不够。因此，文章建议，在作文教学中，应该适当强调汉语与
英语在使用关联词语时的异同，并用汉语原文的实例说明汉语作
者使用关联词语的情况。
一、常见问题
在批改三、四年级学生的作文时，发现他们用关联词语连接
分句还有很多问题。常犯的错误主要有以下四类：
1.1 颠倒关联词语以及分句的顺序
比如喜欢把“因为”引导的分句放在表示结果的分句的后边：
（１）鸣凤的爱情不会成功，因为在高家她的社会地位很低。
（２）几天前，我的爱人自杀了。她自杀了因为她的老板说要
送她到冯家去。冯是可恶的，因为虽然他有钱有势，可是
没有爱国，也没有尊重。我的爱人，因为这个老头这么可
恶了，决定自杀比生活好多了。
像例（１）那样，把“因为”分句放在在结果分句的后边，汉语
也是允许的，比如李讷和汤珊迪的语法（１９８１：６５５页）
就有（３）这样的例子：
（３）住宿舍比较容易，因为学校盖了很多新的宿舍。
但问题是，看来美国学生对这种结果在前、原因在后的顺序特别
钟情。在（２）里，把结果分句“她自杀了”放在“因为”原因
的前边，可以，因为正好跟前边“几天前”一句紧密相连。但是，
第二个“因为”分句“因为虽然他有钱有势......”，就不一定非
放在后边不可。看来，学生没有弄懂什么时候用“自然语序”，
什么时候用“凸显语序”①。
1.2 随便省略关联词语
用“因为”不用“所以”的情况多一些，如例（４）。也有
用“虽然”但是不用“但是”的，如例（５）。
（４）我的爱人，因为这个老头这么可恶了，决定自杀比生
活好多了。
（５）虽然那是鸣凤的理想，她知道只是一个梦。
例（４）可以改成“因为这个老头这么可恶，所以我的爱人觉得
自杀比活着好多了”，例（５）可以改成“虽然那是鸣凤的理想，
但是她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1.3 放错分句中的主语
例（６）和（７）都是放错分句主语的例子。
（６）由于鸣凤了解她的情况，她羡慕高家的小姐们的命运。
（７）不但他没有听从老师的劝告，还恶意辱骂老师。
我们看例（６），也能看懂意思，知道是鸣凤了解情况，是鸣凤
羡慕高家小姐们的命运。但是，总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改成“鸣
凤由于了解她（自己）的情况，所以羡......”，情况就会好一些。
例（７）引自周小兵（１９９５：２５５页），他称这类错误为
“连词错位”。
有的语法书对第一分句主语的位置，没有讲清楚，例如下面
两句：
（８）只要我能够，我一定很乐意帮你忙。
（李讷和汤珊迪１９８１：６３７页）
（９）要是你不会游泳，你不应该去划船。
（李讷和汤珊迪１９８１：６４８页）
正如刘月华等（１９８３：５６６页）所说，两个分句的主语一
样时，第一分句的主语也可以放在连接词后面，比如“因为我坐
在前边，所以看得非常清楚”。但是他们也指出，第一分句的主
语放在连词前边的情况更为“普遍”。②
1.4 用错分句中的代词
例（１０），除了第二分句应该有“但是”以外，“鸣凤”
和“她”的位置也应该调换一下。改成（１１）。
（１０）虽然她很喜欢三少爷，鸣凤对三少爷的爱情不会成
功。
（１１）虽然鸣凤很喜欢三少爷，但是她对三少爷的爱情不
会成功。
二 、问题分析
造成以上错误的原因，主要是母语英语的影响、教材和语法
书的影响、教师在这方面重视不够。
2.1 英语的影响
毕继万（１９９３）提到，“在表示因果关系时，英语往往
先谈果后谈因，汉语则是一般从因到果的顺理推移。”虽然汉语
里“果因”和“因果”两种顺序都可能出现，但是美国学生并不
知道“因果”才是常用的。他们反而以为，例（１）（鸣凤的爱
情不会成功，因为在高家她的社会地位很低）那样的“果因”顺
序，才是汉语表示因果关系常用的顺序。于是，他们一遇因果关
系，都是先果后因。③
但是，当英语连接词语的顺序跟汉语一致时，就没有颠倒的
问题。比如，他们使用“不但......而且”（比较英语not only...
but also)和“虽然......但是／可是”（比较英语although...)，就没
有颠倒的情况。这也许是因为英语的not only...but also只有这一
种顺序，although（虽然）分句只能出现在前边。英语的though
分句出现在后边，也是在另一个分句需要前置跟上文连接的时候
（Celce-Murcia和Larsen-Freeman １９８３，334页）。
2.2 教材的影响
对外汉语教材这方面强调得不够。似乎重点放在分句内部的
结构上，而没有注意分句之间的联系。例如，《实用汉语课本》
第二册，“所以”在第一册第２９课就出现了（他们学习都很努
力，所以能学得很好），但是“因为”到第４８课才出现（因为
最近比较忙，所以这封信写晚了）。也就是说，学生到第４８课
才把“因为”和“所以”放在一起练习。
有的教材即使讲了关联词语，但用的例句仍然不够典型，例
如《初级汉语课本》第１１课的语法注解里，说明“虽然......但
是”和“如果......就”时，用了（１２）和（１３）这样的例句
（德范西１９６５：１５３页)
（１２）虽然他是中国人可是他不会说中国话。
（１３）如果我有工夫，我就去看王先生。
课本不妨告诉学生，（１２）和（１３）的主语可以放在“虽
然”和“如果”的前边，再把第二分句的主语省去。
2.3 语法书的影响
语法书对教师的影响较大，结果就间接地影响了学生。例
如，有的语法书的例句也不是典型的句子，比如李讷和汤珊迪
（１９８１：６５５页）的语法书就有这样句子：
（１４）住宿舍比较容易，因为学校盖了很多新的宿舍。
我们知道，汉语也用“A......因为B”的顺序，我们在很多作
品中或者在日常会话里也可以碰到这种说法。问题是，这种顺序
不是常用的顺序，占绝大多数的还是“因为......所以”的顺序。
代词在第一个从句中的位置，也是一个让外国学生头疼的问
题。老师给改了很多次，下次写作业，还是要错。我看了看李讷
和汤珊迪的语法书，发现有例（１５）和（１６）这样的句子
（李讷和汤珊迪１９８１：６３６页）：
（１５）除非我们很忙，我们一定来看你。
（１６）火车要不是太慢，我早就到了。
例（１５），“我们”是两个分句共同的主语（或者叫主题），
通常放在“除非”的前边，同时省去第二个分句的“我们”。还
有在第二分句加一个“否则”的问题。全句可以改成“我们除非
很忙，否则一定来看你”。在例（１６）里，两个分句的主语不
同，所以第一个分句应该把“火车”放在“要不是”的后面，改
成（１７）。
（１７）要不是火车太慢，我早就到了。
2.4 教师的原因
我觉得，最重要的因素还是教师。如果教师可以及时发现学
生的问题，及时为他们总结关联词语的用法。把通例和特例区分
开来，学生就可以写得更流利一些。
三、结语
从学生的作文可以发现，英语的影响一直存在，学生往往不
自觉地把英语的语法习惯运用到汉语中来。为了排除英语的反面
干扰，很多人都在大力提倡培养“语言技能”（proficiency)的教
学宗旨。他们以为，眼不见，心不乱，学生只要一心投入汉语就
可以学好了。但我认为，对于母语的某些反面的影响，教师不但
不应回避，反而还应该专门把母语的干扰因素明明白白地告诉学
生，让他们知道汉英两种语言的差异，从而有所防备。
做翻译练习，也可以加强学生对汉英差异的认识。培养“语
言技能”，并不是说就要排斥语言的对比。翻译和“语言技能”
并不冲突。
当然，作为教师和语言工作者，我们也应该进一步总结关联
词语的使用规律，比如关联词语的顺序、代词的选择、上下文对
关联词语的影响等方面的规律。
注释：
①“自然语序”和“凸显语序”的提法引自戴浩一(1994:
204)。戴说原因在前、结果在后为自然语序，如“我病了，没去
开会”；而相反的语序为凸显语序，如“我没去开会，因为我病
了”。戴还举了带目的分句的复句，如：“他天天念书，以便考
上大学”为自然语序，而“为了考上大学，他天天念书”为凸显
语序。吕叔湘(1979)认为，“尽管”分句(272页)、“如果”(413
页)和“虽然”分句(454页)放在主句后边，“多用于书语”，“要
是……的话”分句(522页)也可放在主句后。
②吕叔湘(1979:550)认为，如果两个分句的主语一样，第一分
句的主语可放在“因为”前，也可放在“因为”后。如果主语不
同，则放在“因为”后。赵元任(1968:116)认为，表示if（如果）
之类的连词，可以放在主语前，也可放在主语后。赵所举例句有
“要是你不会，我可以教你”(116页)和“你要是看不起他，他就
看不起你”(104页)。
③胡壮麟(1994:101)提出，英语的两种语序意思不同，一般是
“He was drowned because he fell off the pier”表示因果；
另一语序“He was drunk, because he fell off the pier”则表
示“肯定＋理由”。
参考文献：
北京语言学院(1990):《实用汉语课本》，美国Cheng
& Tsui
出版社。
毕继万(1993):《汉英句子结构差异所引起的思考》，见陈建
民、谭志明主编《语言与文化多学科研究》，北京语言学院出版
社，61-70页。
戴浩一（1994): 《以认知为基础的汉语功能语法刍议》见戴
浩一、薛凤生主编《功能主义与汉语语法》，北京语言学院出版
社，187-217页。
DeFrancis, John（德范西）(1965)：《初级汉语课本》（拼
音本），耶鲁大学出版社。
胡壮麟(1994)：《语篇的衔接与连贯》，上海外语教育出版
社。
李讷、汤珊迪(1981):《Mandarin Chinese, a functional
reference grammar》，加州大学出版社。
刘月华等(1983):《实用现代汉语语法》，外语教学与研究出
版社。
吕叔湘等:《现代汉语八百词》,犐涛裼∈楣�,�1979。
周小兵(1995):《病句分析课的教学》，见《中国对外汉语教
学学会第五次学术讨论会论文选》，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252
-262页。
Celce-Murcia, Marianne、Diane Larsen-Freeman(1983):
《The grammar book: an ESL/EFL teacher's course》，
Newbury House Publishers。
Chao, Yuen Ren(赵元任)(1968): 《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原文载2000年《国际汉语教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44-247
页，有增补和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