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亮
中文篇章中的句子通过各种方式连接在一起。这些连接方式
主要包括连接词语代词、词序、助词、词义等。本文先对各种连
接方式作一简单介绍，再以美国大学二年级中文班学生的日记为
材料，初步探讨外国学生学习中文连接方式的情况。
� 一、中文篇章的连接方式�
1.1犃哟视餇
� 连接词语包括“不但……而且”、“因为……所以”等连接
词，也包括具有连接作用的“就”、“也”等副词。如果两句构
成一个主题链，那么主题往往放在连接词前，如例（1）所示。
否则，各句的主题都放在连接词后面，如例(2)所示。�
(1)他不但聪明，而且学习努力。�
(2)不但他聪明，而且他妹妹也聪明。�
使用副词的情况就复杂一些，以“也”为例：�
(3)老张去商店买笔。他也去商店买纸。�
(4)老张去商店买笔。老李也去商店买纸。
例(3)连接得好，例(4)连接得不好.这是因为,如果例(3)的“老张”
和“他”指一个人，那么第二小句的新信息只有“纸”这一部
分。但是在例(4)中, 第二小句同时换了两个新信息，即“老李”
和“纸”。所以，“也”字用在这儿不合适。 �
� � 1.2� 代词�
中文的代词也有连接句子的作用, 比如例(5)同例(3)，第二句
的“他”跟第一句的“老张”同指，因而可以说代词把两句连
接在一起。�
(5)老张去商店买笔。他也去商店买纸。�
但是跟英文相比，中文使用代词的情况少得多(李樱1985)。
试比较例(6)和例(7):�
(6) Lao Zhang saw the book when he came back.
(7) 老张回来时，看见那本书。
� � 1.3 词序�
中文也通过句子内部的词序来将句子连接在一起。虽然同样
的语义会以不同的句型表述，但是在实际中，句型的选择会由句
子的连接效果来决定。请看例(8)、(9)和(10)三句:�
(8) 老张弄丢了书，该罚。
(9) 老张把书弄丢了，该罚。
(10) 书被老张弄丢了，该罚。
显然，例(8)和例(9)都可以，但是例(10)则不好。其中一个原
因是例(10)的词序将“书”标为主题，将“老张”标为次主题。
结果，第二小句“该罚”从语义上讲应该说明“老张”，但是从
主题结构上讲又应该说明“书”，于是这个句组连接得不好。�
� � 1.4犞薁
助词也具有连接功能。本文仅讨论“了”。“了”两个，一
个是动词词尾“了”，一个是动词短语“了”(胡明亮1995)。屈
承熹和张武昌（1987)指出，为了加强主题链内各句之间的连接，
前面小句的动词词尾“了”省略，仅保留最后一句的“了”，如
例(11)和例(12)所示：
(11) 两国政党领导人交换意见，交流经验，加深了了解。�
(12) 两国政党领导人交换了意见，交流了经验，加深了了解。
在例(11)中“交换”和“交流”后面的“了”都省去，三个小句
联系紧密，一气呵成。而在例(12)中，三个动词都保留了“了”，
增加了小句之间的停顿，整个句群的连接就不如例(11)那麽紧密。
动词短语“了”也具有连接上下文的功能。请看例(13)的对
话：�
(13)老张：昨天上午给你打电话了，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老李：我去商店买纸了。
老张用的第一个“了”增加了“打电话”和“你不在”之间的停
顿。如果把那个“了”省去，两个小句就更连贯了。
� � 1.5牬室鍫
� 本节的词义，主要指名词短语之间的语义关系，大致分为同
指和非同指两类。同指关系，是说名词短语的所指相同。短语的
含义和形式会相同或者不同。请看例(14)：�
(14)从前，有个穷人写了一张纸条向地主租一条牛用。这个
地主一字不识。条子送去的时候，他正在陪客。
在例(14)中，第一句的“地主”和第二句的“地主”指同一个
人，词形也一样。第三句的“他”跟“地主”同指，但用词不
同。第三句的“条子”跟第一句的“纸条”同指，用词也不同。
非同指关系，是说名词短语的所指不同，但在语义上有某种
关系，在形式上会有相同的地方。请先看例(15):�
(15) 某人出钱买了一个官职，又找裁缝做了一件官服。他问
老婆：“你看这镜子里是哪一位官人？”
例(15)的“官职”、“官服”和“官人”的所指都不同，但在语
义上有关，三个词语都有“官”。
例(16)到例(19)是所指和用词都不同的例子.
(16) 教授定期到宿舍看望新同学，师生很快就熟悉起来。�
(17) 他不喜欢文科，每次历史考试他都答错时间。
(18) 这辆车已经开了十五万英里，可是发动机还不错。
(19) 一天，丈夫去垒墙，妻子去缝被，儿子去放牛。
在例(16)到例(19)中，尽管“教授”和“师生”，“文科”和“历
史”等各组名词短语的所指不同，但各组词语在语义上都有某种
联系。例(16)“师生”是“教授”和“新同学”的上位词；例(17)
“历史”是“文科”的下位词；例(18)“发动机”是“车”的组
成部分；例(19)“丈夫”、“妻子”和“儿子”都是家庭成员。
所以，不同小句中的名词短语在语义上的联系，使句群内各
句之间连接得更紧密了。
� 二、学生写作中的问题�
下面，我从二年级中文班学生的日记中找一些例子，说明外
国学生在学习中文篇章的连接方式时所遇到的一些问题。�
� � 2.1 连接词语�
� 例(20)是学生A二年级中文上学期(表示为“A2上”)的一篇日
记的一部分:
(20) 我也很想我妈妈、爸爸。他们在星期四离开，所以我很
难过，我不想我妈妈太关心我，所以我不在她面前哭，但
是我哭过很多次。我知道我是一个大人，但是我不能不想
他们。(A2上)�
例(20)的每个句子都写得很好。“所以”和“但是”各用了两
次，明确了一些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加强了句子之间的连接。
但是，我们如果仔细读一下这段话，又会发现这段话还是不太流
畅。也就是说，例(20)虽然用了“所以”和“但是”，可是连接
词语还是用得不够，给人一种零散的感觉。比如，可以加一两个
跟“所以”相呼应的“因为”，跟“但是”相呼应的“虽然”，
效果会更好些。另外，连接词后边的一些代词可以省去。例(20)
改成例(21)似乎就好了一些。
(21) 我也很想我妈妈、爸爸。因为他们星期四离开，所以我
很难过。可是我又不想让妈妈太为我操心，所以不在她面
前哭。但是我还是哭过很多次。我虽然知道我是大人了，
但是不能不想他们。�
� � 2.2牬薁
再看代词的例子。过多地使用代词，是美国学生常犯的毛
病，这从上面例(20)也可以看出来。有时，学生还会过多地使用
宾语代词，请看例(22):�
(22) 我的好朋友Claire的爸爸星期一来，要用我的厨房做
pies, Thanksgiving的时候我和Claire要吃它们。(C2上)
母语为中文的人，是不会在例(22)的动词“吃”后面使用代词
“它们”的。
中文篇章中，作主语的代词如果跟上句的名词短语同指，也
常省去。请看例(23):
(23) 今年的学年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星期。我每天上很多课。
上个星期五我有我第一个考试。我不知道我作得怎麽样，
但是我很高兴那是完了。我很想跟我朋友们去玩儿，但是
我不可以。(A2上)�
在例(23)中，除了两个作定语的“我”应该去掉以外，一些句子
中作主语的“我”也应该省略。例(23)可以改成例(24)的样子：�
(24) 新学年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星期。我每天上很多课。上个
星期五第一次考试。我不知道考得怎麽样，但是我很高兴
考完了，我很想跟朋友们去玩儿，但是不可以。�
� � 2.3牬市驙
词序的连接作用，不像连接词语和代词那样明显。学生较多
用正常词序，即通常说的“主谓宾”词序，而很少用“把”字
句、“被”字句或者“宾语提前”句。有时用少数“把”字句,�
也用得不对，如例(25)：
(25) 昨天晚上没有意思。我不能把练习作完了。我还不能给
Biology考试学。因为不能学，所以把书看看。书是
《Buddhism and the Beat
Generation》(C2上)�
例(25)中，“练习”不是旧信息，所以“把练习作完”可以改为
“作完练习”。根据同样的理由，“书”不是Biology(生物学)的
书，而是最后一句有关宗教的书，所以，“把书看看”，不如直
接说“看看书”。整个例(25)可以改成例(26)：
(26) 昨天晚上没有意思。我没能作完练习。我还不能为准备
生物学考试学习。因为不能学习，所以就看看书。书是
《Buddhism and the Beat
Generation》�
� � 2.4犞省傲恕睜
对美国学生来说，“了”是很难掌握的。有时候，就单个句
子看，“了”用得对，可是从上下文看，有些“了”就该省去。
例如(27):
(27) 今天我上popular culture课了。我在那儿学了三个小时。
课虽然很长，但是我喜欢。我也去了中国桌子。(C2上)�
因为例(27) 的前两句都是说那门课的，所以第一句后面的动词短
语“了”应该省去，使两句的连接更紧密。动词“上”也可以加
动词词尾“了”。试将例(27) 修改为例(28) ：
(28) 今天我上了Popular Culture课。那门课上了三个小时，
虽然很长，但是我喜欢。我也去了中国桌子。
� � 2.5牬室鍫
运用词汇语义取得篇章连接的效果，似乎比运用其他方式更
难。中文二年级学生的词汇量还非常小，给他们讲语义连接，有
些太早。但是，也可以适当告诉他们，注意采用多种词汇形式，
不要老是重复一个字眼。例如学生写的例(29):
(29) 今天我有汉语课，也有工作。我在学院厨房工作四个小
时。我不很喜欢在那工作，但是我一定要挣钱。作完工作
以后我要作作业。 (A2下)�
显然，例(29) “工作”用得有些多，第一个和第四个“工作”是
名词，第二个和第三个是动词。但是，句子的连接，不一定通过
一模一样的词形。改成例(30) 的样子，也未尝不可。
(30) 今天我有汉语课，也有工作。我在学院厨房工作四个小
时。我不很喜欢在那儿干，但是我必须挣钱。下班以后还
要写作业。
� 三、余论�
通过初步分析二年级学生的日记，可以发现，连接词语比较
容易学习。但有时学生不知道什麽情况可以省略第二个小句子的
主题代词或者名词。由于受英文的影响，学生习惯重复使用小句
的主题代词。结果，句子之间的连接因代词的过多使用而有所减
弱。
� 词序、助词和语义等连接方式的运用，比连接词语和代词更
为困难。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对这些方式的研究还很不够，另一
方面是因为中文的这些连接方式都比较特殊，很难从英文找到对
应的形式。
作为中文教师，我们应该进一步研究和整理有关中文篇章连
接方式的资料，找出规律，为语言教学服务。教材的编写人员也
应该注意中文篇章的这些特征，适当增加这方面的内容。这样，
我们才能更有效地帮助学生写出更地道的中文。
�
参考资料：
屈承熹、张武昌(1987): 《The Discourse Function
of the
Verbal Suffix-le in Mandarin》，载《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15(2), 309-334页。
胡明亮(1995)《了“和’呢“的综合描述》，北美中文教师
协会年会论文。美国加州安那海姆市。
李樱(1985):《Participation Anaphora in Mandarin
Chinese》，美国佛罗里达大学博士论文。�
(原文曾于1997年在台北世界华语文教学研讨会宣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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