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汉字的简化与拼音化� �
胡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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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仍然是直读的、音义兼表的文字，而拼音化的文字则是拼读
的、表音的文字。所以，汉字简化只是局部的肤浅的改变，而拼
音化则是一种全面的、彻底的革命。因为两者性质不同，所以简
化未必导至拼音化。笔者认为汉字宜简化，不宜拼音化，现就教
于各位读者。
一、简化是值得做的
就日常应用而言，简化显然利大于弊。减少了笔画，字形更
易分辨，比如“齿”、“礼”、“几”、“龙”等字都比原来的
字体更易分辨。合并同音字，减少了汉字的数目，比如把一个
“台”字用在“台端”、“柜台”、“台风”，减少了学习和使
用的困难。
� 有人认为，简化字不符合“六书原则”，所以不宜提倡。这
个观点很值得讨论。首先,牎傲椤苯鼋鍪呛笕苏硪延泻鹤炙�
采用的分类方法，并不是华夏先民造字时所遵循的原则。文字创
造在先，六书总结在后。把六书看成指导汉字发展的金科玉律,
显然是本末倒置。其次，六书中只有前四书，即象形、指事、会
意和形声,牪攀窃熳值姆椒ǎ罅绞椋醋⒑图俳瑁蚴怯�
字的方法。所以，笼统地把六书当成汉字的造字原则，并不妥
当。最后,� 简化和六书并不互相排斥。例如简化为“尘”是会
意，简化为“宪”是形声，简化为“台”是假借。�
� 很多人担心，推行简化字以后，将来的人会看不懂中国数千
年用传统汉字写成的书籍，都成为古典作品的文盲。这个担心没
有必要。简化字只是汉字的一部分，并没有涉及所有的汉字。再
说，绝大多数简化字只是部首的简化，如“请”、“链”和
“问”中部首“言”、“金”和“门”的简化。这些部首经常出
现，不难掌握。所以古籍改写为简化字以后，仍能读懂。有些
字，本来就只用在古籍中，即使不推行简化字也得专门学习，让
它们保持原样也无碍大局。
有人反对简化，是因为简化增加了形似字和多义字，并且破
坏了一些形声字。增加形似字，如简化的“言”易同“水”旁相
混，于是，“请”和“清”更为相似。增加多义字，如“席子”
的“席”并入“席位”的“席”，“席”这个字就增加了新的意
思。破坏形声字，如“过”字，“仅”字，声旁就不再有表音的
作用。增加形似字和多义字，减少形声字，都会影响字义的理
解，降低阅读速度。但是这个问题不会太严重。这是因为在书面
语中，单个汉字的理解，除了通过本身的形式以外，在相当大的
程度上，还与前后文字即上下文有关。比如在：“请假”和“清
楚”的组合里，形似字“请”和“清”就不会相混。在“席子”
和“出席”两种组合里，“席”的意思也很清楚。在“走过”和
“不仅”的组合里，“过”和“仅”也不容易念成别的声音。
汉字的简化也不是近四十年才开始的事情。有些字如“为”、
“门”等早已用在手写体中。长期以来，就是在不推行简化汉字
的地方，简化字在书信、便条和报刊的漫画中也屡见不鲜。历史
上，由于人们希望减少书面语和口语之间的差异，源于口语的白
话文逐步取代了文言文在书面语中的位置。同理，由于人们希望
减少印刷文和手写文之间的差异，源于手写文的简化汉字也必将
取代繁体字在印刷文中的地位。
二、拼音化面临政治和文化的障碍�
� 拼音文字的优点是字形少，学会了二三十个字母，就可以拼
读语言的任何词语。怎么说就怎么拼写，书面语和口语高度一
致。不论幼儿识字，还是成人扫盲，用拼音文字会更快一些。外
国人学汉语最感头痛的，莫过于汉字了。汉语改了拼音文字，外
国人就可以很方便地运用已掌握的拼音技能，较快地学习汉语词
汇。拼音文字的另一个优点，是易于排序，用于图书资料的检
索，比用汉字方便得多。
然而，汉字的拼音化会遇到政治、文化及语言等方面的各种
障碍。�
先看政治的障碍。同一个汉字，不同方言念法不同，拼写也
回不同。所以有人担心，用了拼音文字以后，汉语会出现不同的
书面语，将打破目前不同方言使用同一书面语的局面，最终导致
国家的分裂。但细想一下，这个障碍不足为虑。首先，不同书面
语未必会导至国家的分裂。比如瑞士、比利时等国，虽用不同书
面语，也未见有分裂迹象。其次，通过政府的推广，以某一方言
为基础的书面语完全可以成为不同方言的共同书面语。比如，美
国南部很多人把“钢笔”说成“pin”，然而在书写时，仍用标
准的“pen”。
再看文化的障碍。历史上留下来的典籍，数以万计，对于从
事历史、哲学、文学、政治和语言等方面的研究，是不可缺少的
宝贵资料。如以拼音文字取代汉字，将来的人会认不得汉字，也
就无法阅读汉字写成的典籍。中国文化的某些方面，甚至还会遭
受灭顶之灾。比如今天丰富多彩、引人入胜的书法和篆刻艺术，
将会变得暗然失色，枯燥无味，因为那时可写可刻的，也不过二
三十个字母。讲究语义相对、字形相称的楹联、对子和诗词，那
时会失去字形相称这一重要的美学形式。而更可惜的，是那些举
世无双、根据汉字创造的文字游戏，如字谜等，也将消失。例如
下面这个对子：“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为烟夕夕多”，文字游
戏巧藏其中，若改为拼音文字，也就无巧可言了。
三、拼音化面临语言本身的障碍
拼音化遇到的真正障碍，来自汉语结构本身。汉语的音节简
单，可供使用的音节较少，即使算上声调，也只有一千二百多。
用这麽少的音节表示汉语中数以万计的语素，同音语素多是可想
而知的。文字区别同音语素，一是靠书写形式，如汉语的“炼”、
“练”和“链”，英语的right, write和rite。二是靠组合关系。
例如由“duanlian”知是“锻炼”，由“lianxi”知是“练习”，
由“tielian”知是“铁链”。汉语拼音文字如通过不同的拼写
形式减少歧义，如用“lian”表示“炼”，用“slian”表示
“练”，用“liahn”表示“链”，显然会增加非语音的成分，
违背拼音原则。何况，“lian”代表的同音语素不止这些，都用
不同的拼写形式，也不可能。
我们再看组合关系。口语通过重音语调和停顿等听觉手段，
将语素之间的组合关系清楚地表示出来，因而同音语素造成的歧
义较少。书面语采用标点符号、大小写和音节连分等视觉手段，
以求达到同样效果。假如汉语的拼音文字可以通过各种视觉手段
将语素之间的组合关系表达清楚，同音语素的问题就基本解决
了。
标点符号，汉语已经在使用。大小写，也不难引进。音节连
分，在很多情况下也没有问题。比如，“锻炼”的两个音节结合
较紧，当作一个词，用连写，拼写为“duanlian”；“铁链”两
个字结合较松，用连字符，拼写为“tie-lian”；“练字”结合最
松，当作短语，用分写，拼写为“lian zi”。可是，大约有百分
之二十的音节组合，还难以确定是词还是短语，所以也难以运用
音节连分的方法。比如“上学”这个组合，是连写成 shangxue，
还是用连字符写成 shang-xue，或是分开写成shang xue？由于
音节连分难以运用，同音语素带来的歧义问题，就难以解决。
因此，汉语书面语仍需采用种类繁多的方块汉字区别同音语
素，以减少书面语中的歧义。
（原载《语文建设通讯》(1993年6月)第40期12-14页，有个别改
动)